第30章 住院

下午两点左右,大树下村民还在屋子里躲日头。两辆白色的警车从村中间的马路穿过,往后山去了。

一个钟头后,当警车响着警铃“乌拉乌拉”从山脚往下开时,大家才知道在抓赌。

那年头,福桥镇经常有人聚众赌博,大树下村后山的毛竹林和杨梅林被赌徒们当成了赌场。

当天抓走了好些人,两辆警车装不下,派出所又增派了两辆上来。

因为工厂机器故障还没修好,何宵宵下午又放假半天。

她去书店看了一会儿书才回的家,骑到村口,刚赶上几辆警车“乌拉乌拉”出村。

一进门,她妈就凑上去帮她摘草帽。

“今天警察捉了好多赌博鬼呢!警车都塞不下!”

“在哪抓的?”

“杨梅林子呗!他们说钞票撒的到处都是。抓得好,这下安生了!”

她没有接妈妈的话,往二楼房间去了。同学借他的几本小说,暑假忙于打工一直没什么时间看,今天想多看点。

太阳快下山的时候,听到妈妈在楼下喊她收衣服时,她才把思绪从小说的世界里抽离出来。

衣服晾在西边阳台,阳台对着一条小路,小路通向大树下村的几十亩良田。

小路二百米处有一座桥,横亘在紫花溪上。

桥不宽,村民在溪中筑了个石墩,中间往两边各铺上三张一米左右宽的水泥空心板。勉强能过一个小四轮。

两眼桥洞像两张口,附近的村民就给桥起了个形象的名字:双口桥。

书看久了眼睛有点酸,她站在阳台上看了会景色。

只见小路上一个人影,从双口桥那边走过来,那个人走路的姿势很奇怪,低着头弓着背,走的非常慢。

等她把衣服收完,再往那边看时,那个身影已经在路边蹲下来了。

那个身影看着有点眼熟,可这奇怪的举止让她不敢确定。

她把衣服放回房间。又出来看了一眼,看到那个人还是那样坐着,她就下楼吃晚饭了。

吃完饭洗好碗,把一楼的地扫了扫。

太阳已经完全下去了,天还没黑。

她仿佛想起来什么,出了门往紫花溪方向走。

“天都要黑了,你干嘛去?”妈妈在后面喊。

“妈,地里有个甜瓜忘了摘,今天不摘就熟过头了!”

“哦哦,真是的,我也忘了摘,你快去快回!”

说是去摘瓜,她其实更想确认一下刚才那个走路十分吃力的人是否已经回去了。

一边走,一边打量路边的田地里有没有什么异常。

眼瞧着离自家瓜田越来越近了,发现江鑫趴在王阿公家的菜地里,头侧着,嘴角溢出一些白色的泡沫。

她吓得腿都软了!

看到旁边一只破破烂烂装农药瓶的篮子,她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她立马跑回村子,边跑边喊:救命,有人喝药剂了!(海州人说药剂专指农药)

村民们正吃了晚饭闲着,听到有人喊救命,纷纷跑到马路上来。

宵宵给大家指了指方向,一下子就有十几个村民冲了过去。

那时候农村没有打120的习惯,医院离得也远。

何宵宵也想去找一辆车,却不知道去哪里找。

“我们村加起来也就三辆车,老陈家有一辆,应家堂那边有两辆。”说话的是海波哥。

“大家快分头去叫,晚点就不好了!”

便派了一波年轻点的人去叫车。

十几分钟后,江鑫被人背到了村公交站,全村最繁华的地方,开着三四家小店。

应家堂回来的人说,两辆小四轮帮人送货都没回来。

老陈家的车被儿子开走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算了算了,开我的边三轮去吧!”光头叔说完就跑回家去了。

焦急等三轮的时候,陈健却开着皮卡车带着他爸到了。

原来去他家叫车的人刚走,他就开车回来了。

江鑫由两个壮汉扶上后座。车斗上又爬上去五六个人。这些人中有想着帮忙的,也有想着去看热闹的。

何宵宵本来也想跟着去,但她一个女孩子又是学生,实在没有她去的份。

尽管她是第一个发现江鑫出事的。

车开远后,大家又开始数落乱放农药瓶的老王头,把老王头气得直跳脚:“我是忘记拿走了,又不是故意放那儿毒人的!再说那些瓶子都是快要用完了的……”

人群渐渐散去,村民们心里都在等着这个外地人的新消息,就像等电视连续剧的下一集。

宵宵一夜辗转难眠,挨到快天亮时身体过于乏困才强制关机。

“宵宵,快起来,上班要迟到了!”

何大嫂在楼下喊了半天没反应,直接到床头来叫她。

她抓起电子表,才发现失眠一晚上,早上起来反而比平时晚了。

推着自行车出门时,老何也推着自行车出来。说是要去医院看江鑫。

老何一大早到陈老板家打听了江鑫的情况。

江鑫有机磷中毒,幸亏喝下去不多,洗了胃,还在治疗,身上有多处伤,听说昨天从桥上掉下去过。

父女俩一起骑到医院才分开,宵宵上班的罐头厂比医院要远上三个路口。

老何特地交代女儿,下班后来医院看一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回去跟他说。

下了班,她一刻也不敢耽搁,直奔医院,按老何说的地方找到了江鑫。

江鑫住在抢救室隔壁的观察室,观察室就他一个病人,他正睡着,鼻子上插着氧气管。

陈健坐在床对面的凳子上打俄罗斯方块。

她突然觉得陈健这人还不错,没小时候那么讨厌了!

“你怎么在这儿?”她明知故问。

“我爸妈让我来的,你以为我想这儿!”

他把二郎腿放下来,瞄一眼床上的江鑫确认他在睡觉:

“你说奇怪不奇怪,不管我们和医生怎么问他,他都不肯说自己的家里人在哪?”

“不想说,可能有苦衷吧!缴过费了吗?”

“昨天送来的时候,就让交了两千。我妈昨天晚上把他的工资结出来了,工资减掉饭钱大概是1800多块。”

“2000够吗?医生有没有说要多少钱?”

“肯定不够啊,下午带他去做CT,医生说肋骨断了三根,左脚大脚趾骨折。”

宵宵听完,看看床上的病人,心中一阵难过。

她既担心人,又担心钱。那时还没有新农合,农村人进医院都要脱层皮。

“晚上谁在这里陪?”她看向继续打游戏的陈健。

“管他谁陪,我肯定不陪,晚上有人叫我出去玩。”

“那谁陪啊?医院规定病人必须有家人陪护。”

“家人?什么叫家人你懂吗?关键要通知他的家人。我爸说,有些事情我们负不了责任的,只能找他的家人。”

“那现在去哪找他的家人?你不陪,我在这里陪好了!”

”你一个女的怎么陪?你跟他什么关系?你男朋友啊?”

“陈健你瞎说什么?我也是我爸让我来的,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忙!”

“哼,你爸对‘女婿’还真好!”

“别废话!你陪不陪,不陪赶紧走,我来陪!”

“我话可说前头,晚上我来陪他算了,但你明天还是让他把家里人叫来吧,他不知道住多久。”

“要不要我去给你买饭?”见陈健答应下来,何宵宵又有点心软了。

“不饿!”

“那我先走了!”她往外走去。

刚走到门口,被陈健拉住了,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塞到她手里。

“这是我的名片,有事情打我手机!”他还特地把他的手机拿出来晃了一下。

看到名片上,陈健的名字后面印了个“副厂长”的头衔,她“噗呲”一声,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哪有什么副厂长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