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一日道堂内。
陈老头盘坐在蒲团上，手里捧着一本泛黄的《青木诀详解》，眼皮耷拉着，语调平板地念着：“木灵之气，当循手太阴经而行，过天府，至尺泽......”
底下坐着十几名弟子，有的强打精神听着，有的已经开始偷偷打哈欠。一名年轻弟子犹豫片刻，终于忍不住举手：“陈师叔，您说的这个'过天府'，具体该怎么运转灵力？弟子试了几次，总觉得气息不畅......”
陈老头眼皮一抬，浑浊的眼珠冷冷扫过去：“书上不是写了吗？自己不会看？”
那弟子一噎，硬着头皮道：“可书上说的太简略了，弟子实在摸不准......”
“摸不准就多练！”陈老头猛地合上书，声音陡然拔高，“老子当年学的时候，可没人手把手教！听不懂就滚！”
三个年轻弟子脸色涨红，愤愤起身。
刚出门，其中一人就忍不住骂道：“这死老头就只知道抬着书在那念！《青木诀》现在都是免费领，谁不会照着书看？要他有何用？”
另一人啐了一口：“就是！哪有小余师兄教得好？人家亲身示范，灵力运转、手势变化，一点一点拆开讲，又细心又有耐心......”
“嘘！小点声！”第三人紧张地回头看了眼道堂门口，“别让那老头听见......”
三人骂骂咧咧地走远，声音渐渐消散在廊道尽头。
道堂内，陈老头盯着空了大半的座位，嘴角抽了抽，最终只是冷哼一声，继续翻开书页，干巴巴地念了起来。
道堂外的廊檐下，余怀安正抱着一摞新抄录的《凝露诀》简册经过，恰好与那三名气冲冲的弟子撞个正着。
“余师兄！”其中一名弟子眼睛一亮，立刻凑上前，“这周您还有课吗？我们有几个《青木诀》的问题想请教......”
余怀安轻轻摇头：“这周没有了，只能等下次。”见三名弟子面露失望，他又补充道：“没事，到时候一起问吧。”
说完便抱着简册继续往前走。身后传来弟子们小声的议论：
“还是小余师兄好，上次讲完《御雨诀》，把我们所有人的疑问都解答完才走......”
“是啊是啊，”另一名弟子接话，“连最基础的灵力运转都反复演示......”
“比那傻老头强多了......”
“嘘，小点声......”
新的政策施行后，奎木狼院的道堂渐渐热闹起来。余怀安、赵大川等旧灵耕夫轮流授课，每周固定一日为弟子们解答疑难。
余怀安的课总是最受欢迎的。或许是因《道法图录》的缘故，他对各类法术的理解远比旁人透彻。弟子们提出的问题，往往他稍加思索便能一针见血地指出关键——
“《御雨诀》云气不凝？试试将灵力从手少阳经转至少阴，三息后再回旋。”
“《地脉诀》感应模糊？不是你的问题，这片灵田的土气被虫害蚀过，换一片地试试。”
每一个解答都精准得仿佛他亲身经历过这些困境。渐渐地，“有问题找余师兄”成了院里弟子们的共识。就连一些原本对考核望而却步的弟子，在他的指点下也渐渐有了信心。
面对弟子们的感激，余怀安只是简单点头，从不居功。但每到授课日，道堂总是最早坐满，甚至有人提前一个时辰来占位置。
而每周讲完课，余怀安都会顺道去百草园。名义上是帮忙照料灵植，实则继续他的毒素研究。百草园的杂役早已习惯他的到来，甚至会特意留下些毒草区的落叶残枝给他。
“余师兄又来帮忙啊？”年轻的杂役笑着递过竹筐，“今日腐骨花落了几片叶子，我给您留着呢。”
余怀安道谢接过，现有的毒理材料，已足够他实验很久了。
他将腐骨花落叶小心收入玉盒。这些日子，对于那些低阶毒材他已不再完全依赖百草园，开始在后山僻静处自行培育低阶毒草——几株蚀骨草幼苗在石缝间顽强生长，寒心藤缠绕着特制的阴木支架，就连最难存活的腐骨花，也在他调配的酸性灵土中冒出了嫩芽。
走出百草园后，他沿着溪流行至后山一处隐蔽空地。这里摆放着简陋的实验器具：十几个陶罐浸泡着不同毒液，石台上排列着刻有符文的竹筒，角落里甚至搭了个小型毒草培育架。最近他沉迷于毒素混合实验，发现有些毒质相融后会产生奇异变化。
将蚀骨草的腐蚀性与寒心藤的麻痹毒素混合，竟能同时造成溃烂与麻痹；而腐骨花根茎提取液掺入月见草汁后，却莫名失去了毒性，变成普通的凝固剂。
今日他尝试的是新配方：三滴寒心藤原液混合一滴蚀骨草浓缩毒。竹筒中的混合物起初泛起靛蓝色泡沫，渐渐凝结成胶状物。余怀安用青玉棒蘸取少许，轻轻点在准备好的木刺上——刺尖立刻结出一层淡淡的冰霜，而冰霜内部却隐约可见腐蚀性的红丝。
“还算不错..”他低声自语，在实验记录玉简上刻下：丁卯年七月廿三，寒心蚀骨混合毒，兼具麻痹与腐蚀，效力维持两刻钟......
收拾器具时，他照例来到“废液区”。这是个三丈见方的深坑，四周贴满了黄纸朱砂的避毒符箓，专门用来倾倒实验失败的残渣。正当他准备将今日的废液倒入时，坑底一抹异样的翠色突然引起他的注意。
“咦？”
余怀安蹲下身，衣袖拂开坑沿的浮土。只见坑底赫然立着一株近三尺高的异草，茎秆如翡翠般透亮，叶片边缘泛着诡异的紫纹。这分明是他前几日倾倒的腐骨花、蚀骨草和寒心藤混合废液的区域，当时明明确认过所有毒质都已失去活性......
他瞳孔微缩，指尖凝聚一丝木灵力试探性地轻触叶片。异草突然无风自动，茎秆上的紫纹如活物般蠕动起来，竟顺着灵力流转的方向快速生长！余怀安立即掐诀震散灵力，那些紫纹这才缓缓恢复平静。
“毒质转化...改良植株？”他喃喃自语，从怀中取出特制的封灵匣，小心截取了一小段带着紫纹的茎秆，放入匣中。
山风掠过实验台，掀动摊开的记录玉简。最新一页的墨迹还未干透：
「丁卯年七月廿三，废液区现异草，高约三尺，具迅速生长之效。疑为腐骨花、蚀骨草、寒心藤混合变异所致，需持续观察其对灵植生长影响。」
余怀安回头望向百草园方向，那些因土壤贫瘠而生长缓慢的灵药以及田间的灵稻，或许正需要这样的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