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交换

魏纾意心中猛地一颤,墨汁在砚台里漾开涟漪。林敬之画中悬着银香囊的湖蓝身影,与自己今日装束分毫不差——晨起时郑莘特意遣人送来的新衣,如今怕是要成为伤她的暗箭了。

“檩姐姐,你帮我个忙。”她借着替江檩整理鬓发的动作,指尖在对方掌心划出二字。

江檩瞳孔微缩,反手攥住她腕间金丝镯:“你怀疑郑夫人和那林家浪荡子?”话音未落,魏纾意已抄起案上褚红颜料,泼向江檩的裙摆上,“哎呀,这可如何是好?”

众人纷纷看向魏纾意和江檩,只见褚红在江檩的裙摆上绽出朵朵红梅。

“江二姑娘若是不介意,可移步到纾意闺中更衣。”魏纾意故意扬声说道。

房门刚在身后闭合,魏纾意便脱下湖蓝曲裾,“今早我和苏木便发觉这衣裙上的熏香有异。苏木拿草药熏它时,还出现了幻觉,若非常年接触草药,定已中招。郑莘倒是好心计。”

“既如此——”江檩利落褪下绯红曲裾,取一鹅黄襦裙掩住魏纾意纤细腰身,“便让这腌臜之人的算盘尽数落空!”

魏纾意取一鎏金银球悬在江檩腰间,江檩则换上湖蓝曲裾,又俯身抽出魏纾意发间竹簪:“若那登徒子敢伸手,我便废他三根指头。”

酉时,湖面浮光跃金,江檩倚在青石边佯装醉态,暗地里将袖中软剑又推出三寸。树影婆娑间,林敬之举着火折子贴近,悄悄靠近她的衣裙:“好妹妹,可让哥哥寻得心焦……”

江檩正要转身痛揍他,只见萧应忱忽地从身后出来,单手擒住林敬之脖颈,寒眸扫过远处疾步而来的众人:“林公子,这是做什么?”

“非礼啊!”江檩的尖叫惊起满庭雀鸟。她揪住林敬之前襟狠狠将他痛揍一顿,暗劲震得他腕骨咯咯作响。

闻声赶到的魏舒延看了眼江檩的衣裙,便猜到此子原想非礼自家四妹妹,目眦欲裂,飞起一脚将人踹下湖去:“竖子!”

林敬之心有不甘,攀住江檩裙角欲将她拽入湖中,却见魏纾意突然从暗处扑出,欲拉住江檩。江檩总归是习武之人,下盘稳当,好不容易稳住自身,魏纾意却失衡跌入湖中。

“阿嬑!”魏舒延跃入湖中,将她救起。而萧应忱则摘下玄色披风抢先裹住瑟瑟发抖的魏纾意,将她护入怀中。众人见了,皆目瞪口呆,这千年铁树竟开花了?

“林家次子,欲非礼江二姑娘在先,害魏四姑娘坠湖在后,罚三十大板。”萧应忱冷眼撇过刚被拎上岸的林敬之,“明日朝会本王定会奏林家个治家不严之罪。至于在场之人,倘若传出一丝关于江二姑娘和魏四姑娘的风言风语,污了本王的耳朵,本王定让他尝尝本王的手段。”

言罢,一把横抱起魏纾意。她吓得忙挣开萧应忱,仰头对上萧应忱灼灼目光:“殿下雷霆手段,纾意感激不尽。只是闺阁女儿受惊,总该由家中亲眷照料,还请殿下放我下来。”

魏舒延忙接过妹妹疾步离去,魏纾予紧跟其后。江檩故意落后半步,靴尖踢飞林敬之落下的火折子。火星溅在萧应忱袍角时,她低笑道:“宥则这出英雄救美,倒不知是救的阿檩还是阿嬑妹妹?难不成,宥则你也对阿嬑有意思?”

“也?”萧应忱脸一下冷了下来,“怎么,阿栩对她也有意思?”

“我……我又怎知阿栩怎么想。”江檩好似一下被萧应忱问住,支支吾吾说道

“也罢,你可要回府?我送你回去。”萧应忱问道说。

湖畔乱作一团之际,郑莘气得紧紧拽住帕子,这计划又落空了。

一更梆子响过,魏纾宛盯着铜镜里的自己发呆。镜中忽而映出郑莘阴沉的脸:“林敬之这个废物!那幅画本是要让众人以为魏纾意与外男私会,如今倒成了永宁王英雄救美的见证!”

“可阿娘不觉得……”魏纾宛紧攥帕子,挤出笑来,“若我能让永宁王转了心思,这泼天的权势——”

“你外祖可是想你嫁与毓王的!”

魏纾宛反手握住母亲颤抖的手腕,眼波流转间溢出几分狠戾:“阿娘,您细想,与其押注那两位殿下,不如攀住这手握重兵的权臣。母亲当真要拿魏氏和郑氏全族性命,押给一个未必能坐上龙椅的毓王吗。”

另一边的松鹤堂,老太太拄着沉香木的拐杖踏入魏纾意房中,打趣道:“永宁王的披风可还回去了?”

“在熏笼上烘着呢。明日阿兄早朝便替阿嬑还回去。”魏纾意指了指熏笼上的披风说道。

苏木恰巧捧着青瓷盏进来,白雾裹着炙甘草的甘香:“虞公子特意交代,这汤要趁热喝,最是驱寒邪。”

魏纾意用银匙搅动汤药,忽地轻笑:“炙甘草、干姜,还添了陈皮——倒是比普通的方子多几分巧思。”

老太太笑道:“大司农家这株独苗,种麦子能得两歧麦穗,熬药也懂君臣佐使,倒是有趣。”

魏纾意垂眸望着盏底残留的药渍:“苏木,明日替我去致和堂取些佩兰、藿香送去给虞公子。虞公子既爱侍弄草木,夏日定少不了发表解暑之物。”

“大司农府去年进贡了双歧麦穗,陛下赏的牌匾’耘籽有方’还在人府上挂着呢。我瞧着今日这虞家小公子又是替你解围,又是替你熬药,当真不错……不如便由祖母替你去说亲吧。”

“祖母可知附子?”魏纾意将《本草经》翻开,指道,“瞧着是回阳救逆之圣药,实则却暗藏毒性。我今日与虞小公子仅一面之缘,焉知他品性如何?阿嬑不愿嫁一毫不了解的男子。”而后,她晃了晃老太太的手臂,撒娇道:“祖母可是厌了阿嬑,想让阿嬑趁早嫁出去了。”

不论是魏家还是魏纾意,皆是太子与毓王棋局上的棋子。大司农原便是个不站队的纯臣,又深得陛下信任。魏纾意实不忍将虞子安拉入这凶险的棋局之中。

“我哪舍得厌我们阿嬑呢,不过是忧心你的婚事罢了。不过,今日这永宁王出手相护,怕是对你有意。这天家姻缘可非并蒂莲,分明是火中取栗的活计,你可得小心谨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