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心中有佛

“大唐？百多年？”

渔夫布满斑驳尸斑的面上生出些呆滞神色，低头去看自己个儿双手。

只见那手被蜿蜒山洞内传来的点点曦光照着，

血肉已全然融化，独留下发黄的腐朽骨架。

他的神色从呆滞转向惊诧，接着转向恐惧，茫然地抬起眸子看向许砚：

“所以，俺已经死了吗？小道长…”

于渔人而言，这也许只是个明知道答案的问题。

他或许并不是想问出这问题，只是在茫然间只能发出如此的疑问。

许砚轻声叹了口气：

“百多年过去，兄台觉得呢？”

渔夫脊梁突然就弯了下，双眸晦暗，见不到丝毫光亮，颓然蹲在地上，身体弓成虾状，用一双只有枯黄骨节的手捂住脸面：

“俺已经死了…”

“百多年过去，再见不到老娘和小女…也不知，不知这百多年，她们如何过的…”

许砚张张口，始终找不到什么话来安慰渔人。

前世，他也曾听闻过相似的故事：

传闻有农夫上山打柴，遇到两位仙人对弈，于是站在旁边观棋不久后下山，然则再回到村子时却发现世间已过千年，家人无不仙去…

这等日月流转如梭之事，着实令人无言，只得发出一句长叹。

“唉…”

先前不知，如今明白了生死，渔人哪还能继续存活下去？

只见他原本光洁的身体上，凭空多出许多尸斑，浑身上下的血肉也像是蜕皮一样扑剌剌从骨架上掉下。

“噗通”一声躺倒在地，闭上眼睛，这眼眸闭上的前一秒，还满溢着不甘…

许砚瞧着这一幕，不知缘何心底像压上了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头，实在难以轻松起来，念了个《菩提心经》中记载的渡魂术法，朝渔人尸体上一扔，也算是最后帮这可怜人一把。

做罢这一切，他才迈着沉重的步伐，顺着黏稠湿滑的洞壁离开桃源。

背后是大片大片的乱坟枯碑，层峦叠嶂如群山的坟包。

来时吟唱桃花源，去时亦唱桃花吟。

只是心态，已然彻底变了个模样。

“此中人语云，不足为外人道焉…”

“不足为，外人道焉…”

却未注意背后，

那男生女相的小和尚晃晃悠悠走来，瞧见了许砚为渔人渡魂的一幕。

三悟和尚漂亮的桃花眼顿时就亮了起来，

白净脸盘上唇瓣微微颤抖，低声呢喃：“对了？是他？”

“阿弥陀佛，找对了！佛祖保佑！”

“真的是他！”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三悟和尚站在原地，脸上带着难以自持的笑意，不住重复着佛号。

片刻后才抬起头，看见许砚已逐渐远去的背影，秀气面盘闪过一抹焦灼，慌不忙跟上去。

…

出了桃源，许砚一路朝着昆州城方向而去。

微风中常卷过些许花瓣，轻轻拂过。

不时让许砚想起桃源中事，心情实在难以快活。

再回头去看时，许砚更是惊诧不少：

那突然在桃源中出现的三悟和尚竟还跟在他身后不远处，一张秀气面盘上虽带着些汗珠，微微喘着气，却始终未被他甩开。

须知许砚可是用了化地成寸，

这一凡俗和尚怎可跟得上他？

怪哉！怪哉！

许砚慢下步子来，顿在原地，等那三悟和尚赶上来。

男生女相的小和尚微微喘着粗气，摇摆着身子冲许砚露出羞怯的笑，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大师缘何跟着小道？”许砚脸色有些发冷。

他并不愿与这怪和尚有什么交集，可对方却好似牛皮膏药似的，怎么甩也甩不脱。

“贫僧与道长有缘未尽，所以厚脸跟了上来，还望道长莫怪…”

有缘？

你与我佛有缘？

许砚本就对佛家并无好感，这下语调更冷不少：

“小道并不知小道能与佛家有何缘分…”

“阿弥陀佛，道长说错了。”三悟和尚依旧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道长非是与佛有缘，只是与小僧有缘罢了。”

“哦？谁人告知大师的？”

“自然是佛。”小和尚脸上露出虔诚之色：

“道长您瞧，这四面吹来的微风，这微微摇曳的树叶，这潺潺流淌的河水，都在告诉小僧，道长与小僧还有缘未解…”

许砚听着这话，只觉这和尚当真怪得离谱，也不愿再与之多说。

可这和尚好似对他并无丝毫恶意，所以许砚也没有直接对之动手，只得又问了句：“那大师，是如何赶得上小道的脚程？”

“阿弥陀佛，自然是有佛暗中相助。”

“又是心里的佛？”

“善哉！”

许砚无言以对，也只能任这和尚跟着。

反正他有绝对的自信，若是这怪和尚当真生出恶念，他完全可以瞬间将之镇压。

如此朝前又走了不远。

许砚依旧用着“化地成寸”，而那三悟和尚虽追赶得满头大汗，却也始终未被落下。

许砚尝试着用望炁术去看，的确没发现这和尚有用术法赶路，好似单纯就是用两条腿追上了他的化地成寸。

…

昆州城与桃源村中间还隔着个小镇子。

许砚之前急着赶路去桃源，却也并未停留。

如今桃源事罢，再返回时，他再用望炁术朝那镇子上空去瞧，竟却发现镇子上竟有些黑炁，甚至要比他之前在昆州城时见到的黑炁更浓郁不少。

哦？

这是有功德送上门了？

许砚放慢脚步，敏锐的视力看见了镇口上书的三个大字：“青阳镇”

旁边，那名唤三悟的和尚赶上来，如许砚一般抬眸朝青阳镇看去，一对秀气的柳眉皱在一起。

转头朝许砚道：“哦？道长也看出了？”

“…嗯。”许砚早已适应这凡俗和尚的怪异之处，点点头算是应答：

“只是不知大师又是如何看出的？还是你那佛告诉你的？”

“自然。”和尚低眸浅笑：“小僧心中有佛，自然万般皆可。”

“这镇子里，有小僧需要的功德…”

他说罢竟越过许砚，先一步朝青阳镇内走去。

功德？

许砚眉头一跳。

抢我生意？

他倒是第一次遇到与他抢功德之人…于是接着抓紧也迈步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