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余晖洒在湍急的河流之上,波光粼粼恰似万点金芒破碎。苏夜的衣裳早已湿透,紧紧贴在她纤细却坚韧的身躯上,怀中绢帕早已湿透,绢帕上红梅如血,如泣如诉。发梢的水珠不断滚落,洇湿了衣领。追兵的声音已经几乎没有。她还是小心翼翼上了岸,猫着腰,在茂密的草丛中急速穿梭,每一步都尽量轻盈,生怕惊起一丝动静。四周虫鸣此起彼伏,似是要将她慌乱的心跳声掩盖。
“呼……”苏夜长舒一口气,刚欲起身,一抹寒光却陡然映入眼帘。那是司徒镜的绣春刀,冷冽的刀刃在微光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刀身一挑,精准地勾起了苏夜的下巴。苏夜惊恐地瞪大双眼,却瞥见刀柄上的红绳缠着自己的一缕散发,心瞬间沉入谷底。
高高在上的司徒大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冰冷深邃,仿若能看穿她所有的伪装与挣扎。然而,出乎苏夜意料的是,司徒镜并未如往常那般将她押解入狱,而是收刀,长臂一揽,将她像拎小鸡似的扔上了一旁的马车,带往府上。一路上,苏夜满心狐疑,却也只能强装镇定,任由司徒镜挟持着前行。他也不问唐临,他太清楚了,问她毫无结果,如此情况下,如若是他,也会选择二人分开走。
司徒府,朱漆大门在暮色中透着威严,门环上的铜兽仿若冷眼旁观着这一切。踏入府中,庭院深深,回廊曲折,奴仆们低头匆匆走过,无人敢多瞧一眼这诡异的场景。司徒镜将苏夜扔到一间厢房内,甩下一句“找大夫,治好她”,便拂袖而去。
几日后,司徒府的园子内,繁花似锦,绿草如茵,蝶舞翩跹,苏夜身上的伤几乎好了,本是一片悠然之景,却被司徒镜的到来轻易碾破。
“罪奴之女,也配姓苏?”司徒镜身形高大,一袭黑袍衬得他愈发冷峻,此刻他站在苏夜面前,仿若一座不可逾越的山峰。他伸出修长却带着薄茧的手指,狠狠碾过苏夜耳后那粒朱砂痣,刹那间,血珠渗出,洇红了他的指尖——那是魔教“朱砂锁魂”蛊发作的征兆,司徒镜心中暗恨,没想到冷清黛即便身死,还是给要给他留下这棘手的麻烦。
“去,找大夫给她治皮肤上的伤,看得见的,看不见的,统统治好,还有这个蛊,稍后我亲自去查冷清黛遗物。”司徒镜不耐心地吩咐下人。
忽而转身又眉头紧蹙,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与决绝:“苏家已经没了,从今日起,你是司徒家孤女,名唤……雪。”说罢,他负手而立,目光如炬,似是要将苏夜的灵魂灼烧。
苏夜身着干净崭新的月白长裙,裙摆跪地,沾了些许尘土。她跪在滚烫的夏日砖石地上,绣花鞋尖却暗暗碾碎了一片影钢——那是她特意留在身上的。她身形微微一颤,片刻后,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仰头露出乖巧的笑,轻声唤道:“义父。”那声音软糯,仿若真的是个柔顺无害的孤女。
冷眼旁观的嬷嬷们站在一旁,交头接耳,眼神中满是轻蔑与审视。她们并未瞧见,苏夜藏在袖中的左手正紧握着一根银簪,簪尖在光影斑驳的地上,凭借着记忆与精准的判断,勾勒出司徒镜的咽喉要害。每一笔都力透砖石,仿若那是她即将奔赴的战场蓝图。
时光悠悠,苏夜在司徒府的日子表面波澜不惊,内里却暗潮涌动。
晨光照进窗棂,苏夜端坐于书桌前,桌上铺着的宣纸散发着淡淡的墨香。她手持狼毫,笔锋游走如龙蛇,抄写着《女诫》。“妇德尚柔,顺承为美……”她朱唇轻启,默念出声,笔尖却暗藏诡谲。在《女诫》页脚不起眼处,蝇头小楷写着“戌时三刻,厨房换岗”,那是她多日潜伏观察所得的守卫换班时机。
突然,教习嬷嬷迈着碎步走近,苏夜神色一凛,佯装失手,手肘猛地一碰,砚台“哐当”一声打翻,墨汁如黑色的潮水般蔓延开来,恰好将那些关键的字迹掩盖。嬷嬷皱了皱眉,刚欲斥责,目光扫到纸上的字迹,又瞬间转为赞叹:“姑娘这手字真俊。”说着,她俯身拾起一张飘落的宣纸,殊不知,纸的背面是用杏仁汁精心绘制的皇城司轮值图,遇热才显。苏夜垂眸,掩住眼中的精光,手指却不自觉地微微收紧。
又一日,暖阁内,阳光透过雕花窗格洒下,光影错落。苏夜坐在绣架前,手中银针上下翻飞,丝线在她指尖缠绕,仿若灵动的彩带。绣布上,一幅傲雪寒梅图渐渐成型,花瓣娇艳欲滴,花蕊栩栩如生。
“雪姑娘这针脚,比宫里的绣娘还匀。”老嬷嬷捧着绣好的帕子,笑逐颜开,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满心都是对苏夜手艺的夸赞,丝毫未发现帕角梅花的蕊心藏着十三枚透骨钉。窗外,苍蝇嗡嗡乱飞,扰人心神。苏夜眸光一闪,突然扬手——
“嗖!”绣花针如离弦之箭,带着破风之势,精准地将苍蝇钉在窗棂上,位置不偏不倚,正是人体太阳穴要害之处。这一手,快、准、狠,惊得屋内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此时,司徒镜恰好踱步至廊下,目睹此景,抚掌而笑:“好手法。”他眼中闪过一丝欣赏,随即从腰间解下一枚金铃,抛向苏夜,“系在腰上,行走时才不会惊动宿卫。”
苏夜轻盈抬手,稳稳接住金铃,嘴角含笑应下:“多谢义父赏赐。”待司徒镜转身离去,她转身回屋,指尖轻抚金铃,须臾,眼中寒光一闪,拿起桌上的细针,在铃舌上小心翼翼地钻了个孔。轻轻摇晃,从此它再发不出声响,仿若被拔掉利齿的猛兽,徒有其表。
此后,苏夜愈发谨慎,白日里她是司徒府温婉可人的孤女“雪”,研习女红、诵读诗书,夜晚便化身暗夜幽灵。她祭拜冷清黛,却不敢祭奠苏家亡魂,也不敢打探一丝一毫唐临的消息,甚至不敢提起他的名字。好像,他们的相识都是一场幻梦。她只能在司徒镜的眼皮子底下,不动声色地收集情报,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