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忆起过往

十年前的夏夜里,这人分明还穿着洁白的白衬衫,简洁的款式却掩盖不住其独特的魅力,领口微微敞开,露出若隐若现的锁骨,随性中又透着一丝性感。在图书馆的长桌上,一页又一页地翻看着书本,钢笔水洇开的墨迹沾在了他小指外侧,像枚深蓝的胎记。

图书馆的日光灯发出轻微的嗡鸣,林夏掂着脚将厚重的《格氏解剖学》塞回顶层书架。

忽然有阴影笼罩书脊,她仓促转身时撞进一片雪松香气里。那白色衬衫丝滑地飘过她的手臂,哗啦一声,对方怀里的图册散落满地。

“抱歉!”林夏慌忙蹲下收拾,指尖触碰到彩印的肾脏剖面图时骤然僵住。深褐色的脏器在冷白灯光下纤毫毕现,那些密布的血管突然化作老家灶台上凝固的猪血。

程述白抽回她手中的图册,他俯身拾起掉落在他脚下的借阅卡,上面工工整整的写着“临床医学儿科学八年制林夏。”

“原来你就是林夏。”

林夏微微一怔,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斜挎包磨旧的皮质背带——这个习惯性动作自初中起就跟着她,此刻却在陌生人的注视下显出几分笨拙的意味。

“我们……认识吗?”林夏用疑惑的眼神看向他。

“你好,我是重症医学专业的程述白。早就听说咱们学院有位拿全额奖学金的学霸,没想到今天有幸见到本尊啦!”他的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眼神中透着真诚与好奇。

“哈?”林夏惊讶的看着他,随即脸上露出礼貌的微笑,“你好,过奖了。”声音平稳而温和。

程述白似乎丝毫没有觉察到林夏的内敛,继续兴致勃勃地说道:“我一直对学霸的学习方法很感兴趣,能不能加个联系方式,有时间的时候跟你学习学习。”

“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晚,我给你带了你喜欢的凉皮,放你桌上了。”赵苒听到开门声从床帘上探出头。

赵苒家里的独生女,父母都是大学老师,家境优渥,但她并没有看不起出身农村的林夏,反而处处帮衬着林夏,久而久之林夏便与她成为了好朋友。

“嗯,谢谢你啊,苒苒。”

“跟我还客气啥,对了,过几天的运动会你要陪我去的哈。”说到运动会的时候,赵苒的瞳仁忽然变得透亮。

林夏嘴角微微上扬,“我看你是犯花痴了吧。”

“什么呀,不理你了,睡觉。”

林夏知道赵苒心里一直有个倾慕的对象,想必这次运动会也是为了专门为了去看他的吧。

校运会如期而至,阳光倾洒在大学校园的操场上,校运会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到处都洋溢着青春的活力与热闹的氛围。

赵苒拉着林夏穿梭在人群中,目光四处张望着,林夏一看就知道她在寻找某人的身影。

“林夏。”

人群中,林夏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她寻声转头,只见程述白穿着球衣笑容满面地向她小跑过来。

“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我等一下有球赛,你会来看吗?”

“嗯嗯。”林夏连忙点点头。

“那我先去热身,等下一定要来看哦。”

“好。”

站在一旁的赵苒,她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林夏,“夏夏,你认识程述白?”

“怎么啦?”林夏一脸疑惑。

“他可是我们学院的校草欸,你认识他也不向他介绍介绍我,你也太不够意思了,我们还是朋友吗?”

林夏怕赵苒误会,赶紧解释道:“ha?校草?我不知道啊,主要是我跟他也不熟啊,就在图书馆的一面之缘,他说要跟我学习一下我的学习方法,就留了个联系方式而已,没想到又遇见他了。”

“什么?你还有他的联系方式,不管,那以后有他的地方你必须叫上我。”

林夏这时才恍然大悟,原来赵苒那个心心念念的人就是程述白。

看台栏杆上的爬山虎在阳光下簌簌摇晃。篮球场上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中,林夏看见程述白跃起时绷紧的小腿肌肉,球衣下摆扬起露出若隐若现的腰线。

“三分!“裁判哨声与欢呼声炸开的瞬间,赵苒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快看!他往这边来了!“

程述白撩起衣摆擦汗的动作引起看台一阵骚动。他仰头喝水的喉结上下滚动,忽然朝林夏的方向笑着挥了挥手。赵苒激动得紧紧握住林夏的手腕:“他在跟我们打招呼。”

林夏扭头看了一眼激动的赵苒,笑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程述白已经来到她们的看台下,她听见赵苒刻意放柔的声音:“同学打得真好,给,矿泉水。”

“谢谢。”程述白接过赵苒手中的矿泉水,可他的视线却径直掠过赵苒,落在旁边静坐的林夏身上,“林同学,谢谢你来看我的比赛。”

林夏对他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梧桐树筛落的蝉鸣里,三人行逐渐成为他们大学这几年固定的风景。程述白总喜欢在林夏抱着书穿过紫藤长廊时“偶遇”,也总会在下雨时替她推开图书馆滴水的玻璃门,甚至跨越大半个校区只为给她捎一盒她喜欢的淋着糖霜的龙井酥。

那时反应过来的她开始像避开梅雨季返潮的墙壁般绕开程述白。图书馆座位永远隔着人海,选修课表被重新排列组合,就连食堂最爱的糖醋排骨窗口都成了禁区。

有一天,当程述白捧着热可可守在她必经的枫林道时,林夏突然将赵苒往前轻推,“你看,程同学特意在等你呢。”

赵苒一脸娇羞的模样,新染的栗色卷发拂过程述白胸前的校徽——那个瞬间,三枚影子在夕阳里叠成命运交叉的标本。

赵苒开始喷程述白提过的白茶香水,会在辩论赛后台为他别上鎏金袖扣。林夏则把自己嵌进实验室与通宵自习室构成的茧房。

直到毕业典礼那天,她看见赵苒替程述白扶正学士帽的流苏,并与程述白的手腕上戴上了同样的红绳手链时,才惊觉这场持续七年的潮汐终于退成搁浅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