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太初劫烬

鄱阳湖的夜雾漫过落星墩时,青铜浑天仪正将月光绞成碎银。陆云卿揽住沈清徽急退三步,王元宝的淬毒罗盘擦着玉笛钉入岩壁,毒液腐蚀的裂痕里渗出暗红血珠——这方祭坛竟是用活人骨血浇筑而成。

“抓紧我。“沈清徽咬破指尖在陆云卿掌心画了道星纹,绀青毒血触肤成金,化作细链缠住二人手腕。湖底忽然传来编钟闷响,二十八根青铜柱破水而出,每根柱身浮雕的星宿神像皆缺一目,空洞眼窝里塞满风干的梅瓣。

陆云卿以玉笛敲击坎位铜柱,音波震落柱顶琉璃盏。盏中滚出的孩童颅骨刻满西夏文,天灵盖镶嵌的玉珏竟与沈清徽的玉佩严丝合缝。当双玉合并时,湖水骤然退散,露出布满藤壶的青铜城门。

“这是吴王阖闾的镇龙宫。“沈清徽抚过城门夔纹,鳞片缝隙突然渗出腥甜雾气。她扯下半幅素纱浸了药汁掩住陆云卿口鼻:“建隆三年的血祭瘴气,沾肤即腐。“

门内千盏人鱼灯次第自燃,灯芯竟是蜷缩的胎儿骸骨。蓝绿火光中,两人望见中央祭坛立着九丈浑天仪,黄道环嵌满带牙印的梅瓶碎片。当沈清徽将染血玉佩按入北极星位,齿轮咬合声惊起梁间寒鸦,鸦羽纷落如墨雪。

“父亲…“沈清徽忽然踉跄跪地。浑天仪投射的星图里,建隆三年的司天监正用陨铁锥刺入男人锁骨,血槽引出的朱砂汇成北斗形状。那囚徒抬头瞬间,陆云卿看见与沈清徽如出一辙的凤目——血珠正从他心口星纹处汩汩涌出。

星象骤变。太初四年的荧惑守心异象重现,陨石虚影轰然击碎祭坛。沈清徽腕间金链突然绷断,她如断线纸鸢坠向裂罅。陆云卿纵身扑救时,怀中《璇玑图》残卷飘落,八百回文诗遇血显形,在空中织成金网兜住二人。

地底传来编钟合鸣。他们顺着声波涟漪飘至白鹿观星井,井壁《瘗鹤铭》拓片正渗出琥珀色液体。沈清徽蘸取细嗅:“是混了龙脑香的鲛人泪。“话音未落,井水忽凝成冰阶,通向正在运转的浑天象仪。

仪器的赤道环用象牙雕着十二梅瓶,地动仪方位蹲踞青铜蟾蜍。当陆云卿转动玉笛触发机关,蟾口吐出的非是清水,而是粘稠血瀑。血水漫过《璇玑图》金网时,那些回文诗竟重新排列成带枷锁的紫微垣星官。

“太初非年号…“沈清徽突然咳出黑血,血珠在冰面蚀出篆文,“是星陨之名。“她颤抖着解开衣襟,心口星纹正在龟裂,金芒如丝穿透薄纱。陆云卿惊见其肌肤下藏着微缩星图,三垣二十八宿随呼吸明灭。

子夜钟声自真如寺传来。两人循着梵音攀至塔林,见沈父血书中提及的金縢玉匮悬在肉身佛掌心。玉匣开启刹那,《霓裳羽衣曲》自焦尾琴弦流泻,音波震碎千盏佛灯。飘摇火光中,十二位素衣乐伎虚影抱瓶而舞,为首者额间朱砂痣与沈清徽交相辉映。

“柔福…“陆云卿未尽之言被惊雷打断。王元宝的黄金罗盘破空旋来,盘面司南竟是他折断的御赐玉笔。沈清徽挥剑格挡,剑锋挑开罗盘暗层,跌出半枚带齿痕的青铜钥匙——匙身铭文与听雪庐焦尾琴龙龈处的缺损完美契合。

五更雨急。他们在老爷庙沉船寻到最后的梅瓶,瓶底釉下藏着的非是星图,而是用少女青丝绣的《幽兰操》减字谱。当陆云卿以玉笛奏响此曲,瓶身突然龟裂,十二道青光直冲霄汉,在雷云中拼出“清明“卦象。

沈清徽忽然软倒。她后背《华严经》刺青遇雨显形,金色偈语“心如工画师“正化作血水淌落。陆云卿接住她时,惊觉其腰间浮现青莲纹——与翰林院秘档记载的柔福帝姬画像分毫不差。

雨幕深处传来环佩叮咚。戴幂篱的老妪拄着梅枝现身,黥面《璇玑图》在电光中泛着幽蓝:“帝姬可还记得,十二梅瓶锁着的不是星轨…“枯枝突然刺穿沈清徽掌心,取出的非是鲜血,而是流动的星砂,“是大宋最后一条龙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