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外婆还有多少时间

“我外婆，生病了。”江予棠勉强理智的把她现在难过的遭遇说给岁桉听。

岁桉听的一愣。

江予棠的外婆？

那个返聘的大学教授？

不是一直身体都很好吗？

“是胃癌。”江予棠的声音依旧沙哑。

“几期？”岁桉小心翼翼的询问。

但这个问题注定要刺痛江予棠，“晚期。”

闻言岁桉彻底沉默了，能让江予棠伤心到这个程度，岁桉心中最后那点希冀也彻底被打碎了。

“有什么需要我的，你随时跟我打电话，我一直都在。”岁桉语气有些苍白。

在这种人命关天的大事儿上，人类渺小的力量实在不足一提，但作为江予棠的男朋友，岁桉希望江予棠需要自己的时候能随时告诉自己，他想在江予棠身边。

从现在起。

什么也做不到也想陪在江予棠身边。

但不合适。

岁桉只能按耐住自己焦急躁动想奔赴在江予棠身边陪着江予棠的心，给予江予棠足够的空间接受这一切。

本该团聚的晚上大家都没有兴致，只宋佳怡和江湖州夫妻俩在老两口房间陪着。

江予棠把自己藏在房间里慢慢接受这一切。

“棠棠，妈妈能进来吗？”

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像很久，江予棠抬眼看看窗外的漆黑，有感觉好像只过去了一小会儿，闷闷的应了一声。

随着宋佳怡开门又关上，宋佳怡在一片漆黑中摸索着到江予棠身边，轻轻抱住江予棠，“对不起，妈妈没有提前告诉你。”

“对不起妈妈，都怪我没有早点儿回来。”江予棠自责的把头埋在宋佳怡怀里。

一切的异常早有预告，今年爸爸妈妈提前一致年休的假期，妈妈看到她回来红润的眼睛，提前让她用过的吃食，衣柜里好几身被宋佳怡放进去的红色衣服，询问她岁桉的事情，所有的所有都不是心血来潮。

宋佳怡轻叹一声，拍着江予棠的后背哄道，“乖，别哭了，你外婆不想看见咱们难过，外婆她很想你，你也不想让外婆看到你这幅样子吧？”

不用照镜子江予棠都能知道此时的自己有多狼狈，有多丑，江予棠依言点头抵在宋佳怡怀里不吭声。

“外婆还有多少时间？”

这个问题仿佛早已熟记于心，宋佳怡不暇思索的给了答复，“医生说主要看你外婆的状态，状态好时间长些，状态不好……”

宋佳怡没有再说下去，江予棠却懂了。

“外婆怎么会患胃癌呢？外婆那么注意养生的一个人，怎么就胃癌了呢？”江予棠不解的呢喃着，记忆里的外婆不仅自己注意养生，连一家人也会因为不养生被念叨，念叨最多的就是爱吃零食喝碳酸饮料的宋晓敏了。

“医生说你外婆这病很早就有了，只是现在到晚期爆发了，你外婆这个人啊，撅性一上来谁都管不住。年轻的时候仗着身体好一心想多培养些优秀人才，丝毫不顾惜自己的身体，跨专业的人才遇到难事她也要管上一手。”

宋佳怡想想幼时看到的闹别扭的母亲有点想笑，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却有什么东西顺着脸颊笑起的弧度落入嘴中，咸咸的，泛着苦涩。

江予棠抱着宋佳怡不松手，仿佛能从宋佳怡的怀中获得极大的能量，以此对抗心底的悲伤。

她的外婆，过完年也不过六十多岁，退休又返聘，一直坚守在教授的岗位上不肯退后一步，连法定的退休都显得少了几分强制颐养天年的力度。

“其实你外婆早就知道自己得癌症了，她知道的时候就已经中后期了，偏偏她又怕疼又爱美，不想自己拿命赌的治疗把自己搞得面无全非还痛苦万分，干脆就谁都不告诉。”这样顽皮的行径只怕懂事的孩子都做不出来，偏老太太这么大年龄还又犟又倔。

“就从她研究养生开始。”宋佳怡扬了扬头，不想自己的眼泪落在女儿身上，把悲伤的情绪渲染给本就难过的女儿，笃定极了，“绝对是。”

江予棠听着宋佳怡发颤努力控制的声音往宋佳怡怀里更钻了钻，似乎钻的越里面就越感知不到痛苦一样。

“妈妈知道你很难过，妈妈，爸爸，两个舅舅舅妈，和你的表哥表姐，甚至你的表妹，大家都很难过，都不肯接受这样的痛苦，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妈妈还是希望你能快点接受并且调整好情绪。”宋佳怡拍着江予棠的后背鼓励，“你知道的，你外婆很疼爱你们这群小辈的，你们这么难过，你外婆心里会很痛苦。”

宋佳怡絮絮叨叨的说着老太太的现状，“你外婆现在经常咯血，总是食不下咽，腿也一直疼，身体上已经很痛苦艰难了，你也不舍的你外婆到最后的日子还为你操心，对吧，棠棠。”

“妈妈，我没事了。”江予棠越是了解老太太的现状越是难受痛心，但作为女儿的宋佳怡只会比她更难受，如同宋佳怡心疼外婆，她也很心疼自己妈妈。

“嗯，没事多陪陪你外婆。”宋佳怡被女儿松开，顺从的收回双手，最后拍拍江予棠的手，起身在一室黑暗中踉踉跄跄走出江予棠的房间，走到门口附近还被柜子角磕了一下。

江予棠心疼的攥紧手掌，有些自责自己为什么不开房间的灯，但宋佳怡已经离开，她也习惯这一室黑暗寂静，只是换了个姿势把脸埋在床上的被子里。

这一夜，江予棠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

这一夜，宋家别墅没人能安然入睡，被病痛折磨的人不敢闹出动静，只能睁着眼睛看房间白色天花板，第一次发觉自己应该跟最潮流的孙女一样把自己的卧室装修成最喜欢的样子，而不是简约大方得体的伪装；身旁好似睡着，实则一直注意着身旁动静却无能为力，恨不得以身相替默默流泪的人在回忆里抽丝剥茧无声后悔；心痛到无以复加的儿女们满心担忧愁绪无处解，还挂心着在外求医问药的小辈。

时间仿佛被一个巨兽悄无声息吞噬，在天亮的那一刻又悄然退离。

江予棠一个激灵醒过来看到的就是窗外从天上漏下来的白色光束，仿佛实质化的垂落在眼前，江予棠收回目光感觉全身都没有力气。

努力尝试几下，江予棠才从昨晚趴在被子上的姿势中起身。

手麻腿麻脖子僵硬，眼睛也是一片刺痛。